查看原文
其他

张嘉荣谈商亮的“拳击人”:回应黑格尔“精神是一块骨骼”的尝试

张嘉荣 Art Ba Ba 2022-09-25




 ☞  观点

#张嘉荣  #商亮  #凡人掌舵




文 / 张嘉荣

图片致谢艺术家及没顶画廊



黑格尔(Hegel)认为只有当思想能把两个看似最为矛盾的项(活力的精神和僵硬的骨骼)进行综合时,才能体现出精神所具备的无限创造力。 商亮的个展“凡人掌舵”中的作品仿佛在回应齐泽克(Slavoj Žižek)所谓黑格尔式的无限判断——“精神是一块骨骼”(spirit is a bone) 。一个个力量十足、青筋暴起的大块头,与一些在器官功能、外观或质料上相差甚远的物结合为一。然而,精神真的是最活力的吗?骨骼又仅仅是僵硬的吗?“凡人掌舵”并不甘于把活力归于精神,也不将作为身体一部分的骨骼看成为从属于精神的谓词。正如展览的英文名字“Mortal at the Helm”中的“Mortal”一样,唯有凡人的、肉身的、有限的力量才可能“掌舵”,带领人们通往无限的海洋。



左:商亮 ,《拳击人No.13》(局部),2020,布上油画,116 x 85 cm


商亮 ,《黑色拳击人的练习NO.2》,2020,纸本铅笔,29.6 x 42 cm





“有别于黑格尔的无限判断,‘拳击人’透露了通往‘无限’的另一条路径,亦即对身体有机功能的置换,以及让任何器官都具备成为身体中心的潜能。简言之,作品所蕴含的思想并不单单是一种思辨活动,它更像运动选手的竞技逻辑。”




与其说结合最为矛盾的东西,倒不如说我们能从作品中看到一种对固有的有机功能的突破。作品“拳击人”系列不断挑战人们对个别器官功能的认知。在当中,代表精神的大脑被拳头所置换,艺术家恰恰提供了一个新版本的黑格尔式“无限判断”——“精神是一个拳头”。可是,作品并无意把精神放在中心位置,它宁可把带上拳套的“拳头”放置在头部。究其原因,这样的一种配置才能让我们对拳套包裹的器官进行悬置:拳套包裹的一定是拳头吗?可不可能是身体其他的器官?有别于黑格尔的无限判断,“拳击人”透露了通往“无限”的另一条路径,亦即对身体有机功能的置换,以及让任何器官都具备成为身体中心的潜能。简言之,作品所蕴含的思想并不单单是一种思辨活动,它更像运动选手的竞技逻辑。运动员之所以能站在世界的舞台,乃是因为他们都具备置换身体器官的技能,并且在身体的强度上能超越常人。如同在足球比赛时运动员的整个身体从属于他的脚,或者可以说从属于他面前的足球,“拳击人”的身体则以带上拳套的“拳头”为中心。因此,拳套可以置换头脑,双脚也可以变成上身, 在“拳击人”系列里, 根本不存在任何主导和中心化的器官和有机功能。那么在“拳头人”所展现的,真正超越了“精神是一块骨骼”的逻辑。艺术家不曾想过要设定任何器官为中心,拳套之中到底是什么器官?这永远是有待发掘的。



商亮,《拳击人No.14》,2021,布上油画,166 x 129 cm


→ 左滑查看更多:(左起)商亮,《拳击人的肖像 No.5》,2021,铸铜、金箔,60 x 26 x 35 cm;商亮,《拳击人的肖像 No.6》,2021,玻璃钢、漆, 215 x 81 x 75 cm;商亮,《拳击人的肖像 No.2》,2020,玻璃钢、漆,180 x 57 x 57 cm


商亮,《拳击人No.12》,2019,布上油画,40 x 40 cm



假如说,任何器官位置及其功能都能被转换,那么这种转换有没有可能往一个更为激进的领域进发?作品系列“沙发人”为人们提供了答案,即以外在的“物”嫁接到任何有机的结构中。在这一回,不只是黑格尔式的无限判断中的精神被消融,甚至连骨骼也有可能被物所同化。沙发和有机体的结合表现了日常物和身体之间并非一种非此即彼的二元关系,而更偏向相辅相成的关联,所以,它们之间不存在矛盾。如同在当今的社会里,胶衣成为了比人类皮肤更能提起欲望的对象,那么,难道沙发的质感不正好表现了皮肤和其它质料的综合所带来的快感吗?很明显,这些快感来自于被包裹(不管是拳套还是胶衣)着的未知对象,因此“不可见之物”才能为人们带来欲望的空间。正如德勒兹(Gilles Deleuze)曾说,培根之所以能画出“教皇的叫喊”,其原因在于画中的帘子表现了“不可见之物”。然而,“沙发人”的叫喊则不需要任何包裹。对于“沙发人”来说,“不可见之物”就是它们自己,因为物和人的综合已经是一种“包裹”、一种让人分不清楚内外的力量。



商亮,《沙发人No.7》,2020,布上油画,166 x 129 cm


商亮,《沙发人No.6》,2020,布上油画,116 x 155 cm



分不清楚之物不仅出现在物和人之间的模糊当中,甚至能在性征(sexuality)的混乱中表现出来。作品系列“好猎手”中的“美少男X大块头”展示了当下流行女性化的小鲜肉和力量型身体之间的混合。小鲜肉得以成为被消费之物,其背后实际来源于大量资本的投注(比如传闻中布热律斯基(Zbigniew Brzezinski)所设计的“奶嘴乐计划”打造了女性化形象的东亚男明星)。画作表现了,貌似阴柔的脸孔一旦被资本投入,它的力量的强度犹如作品中肌肉的增长。这些力量不断控制着每个人的消费欲望,又同时开始模糊人们对性别的认知。男性气概变得无能(impotent),只有模糊化的性征才能爆发力量。再一次,看似南辕北撤的两个项被综合在一起,其所带来的力量是巨大的,甚至乎是杀伤性的,因为它正在垄断我们的审美。这就是为什么,一些“好猎手”的双手都被手枪所置换,它们正在发射一颗颗意识形态的子弹,打散着我们固定的性别认同。看来,任何作为意识形态的“精神”在这把手枪的攻击下都是不堪一击的,因此黑格尔的“精神是一块骨骼”中的主语(subject)“精神”应该被取消,换来的是任何被可嫁接之物,比如拳套、手枪、沙发......“凡人掌舵”的作品并不局限于黑格尔或齐泽克式那些陈词滥调的无限判断,或者可以说它们正在向以“精神”为主语的无限判断开玩笑。这就是为什么“拳击人的肖像”中的拳套都长出了嘴巴,它们意欲向这些伟大的哲学家们报以微笑。



左:商亮,《好猎手NO.11》,布上油画,2019,100 x 100cm

右:商亮,《好猎手No.12》(局部),2020


商亮,《好猎手No.14》,2020,布上油画,170 x 256 cm


商亮,《好猎手No.15》(局部),2021


左:商亮 ,《拳击人No.13》(局部),2020,布上油画,116 x 85 cm

右:商亮,《拳击人的肖像 No.2》,2020,玻璃钢、漆,180 x 57 x 57 cm



我们可能会发现,“凡人掌舵”中的大块头已经超越了黑格尔式的“精神是一块骨骼”,作品毋宁更像杜琪峰和韦家辉所执导的《大块头有大智慧》中的大块头僧人。在这部电影里,大块头曾经就因果关系作出了一个判断:当女主询问大块头自己是否因为上一世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日本兵而导致今生必将死于非命时,大块头直截了当地回答她:“并非如此。日本兵和你无关,只是因为日本兵杀了人,所以你要死”。这样的回答打破了一切以精神或人格为中心的因果关系,即一切因果关系都与关于“你”或“我”所预设的果报毫无关系。同样,“凡人掌舵”揭露了,因和果的结合并没有任何内在关系,可能一切因果关系都只不过来自于偶然。拳套可以成为头,但拳套里面装着什么都是偶然的。这些偶然性每天都在向我们呈现,并一直在模糊事物之间的界线。作品透露了问题的重点并不在于对这些现象的认知,而更多在于如何通过肉身参与在其中。如同佛学的理解,凡人皆可以成佛。有别于黑格尔观念论式的无限判断,对于如何通往无限,“凡人掌舵”尝试给出一个具备肉体的、尘世的和感官的方案。



《拳击人的肖像》数字建模


《大块头有大智慧》剧照


商亮,《正道仔No.25》,2016,布上油画,158 x 129 cm


商亮,《好猎手No.16》,2021,布上油画,100 x 100 cm









 REVIEW ↓


汉斯-彼得·费尔德曼,媚俗的表象之下


贺潇 x 朱荧荧 | 图像的序列、放大、边缘线、焦点


Hol!day:一个虚拟-现实概念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